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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华虚度,空留一身疲惫

《方寸之下》第十七章 浸染



前十六章指路


朝堂之上


气氛凝重非常,刑部尚书拜倒在地不停发抖,还未入盛夏,但鬓角却早已被汗水打湿。


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了太多,先是藩国使者酒宴惨遭下毒身亡,致使太子殿下也被牵扯其中,此事还未有定论,怎料关在监牢的阎鹤祥却离奇死亡,还未等刑部彻查,就连尸体也凭空消失。


这一桩桩一件件,让刑部人人惴惴不安,有的甚至开始思考是不是祖坟的位置没有选好,还是过年拜神没有拜到位。


刑部尚书已经愁的几日未曾合眼,今日跪倒在朝堂之上,不多久就感觉眼前发黑,想着难道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?家里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到……


正在此时,余光里出现一双黑色蟒纹金靴,从左侧群臣中走出,上前几步,跪倒在尚书大人身侧,一开口,浑厚有力的声音响彻大殿。


“启奏陛下,自藩国三王爷离京,边境便开始骚乱不断,虽已派出了不少士兵镇压,但近日探子来报,藩国正在向边境运送粮草,似有大动作。”说到此处,杨九郎瞥了眼另一侧一直心神不宁的孟鹤堂,接着说到:“为免边境再生事端,臣恳请陛下准臣带兵南下!”


皇帝听之,冷眼笑了笑,高声道:“呵,真是一招好棋!一箭三雕!污蔑太子!毁我朝名誉!借机发动战乱!好啊好啊!”


说着怒意横生,胸膛不断起伏,看着殿下跪倒了众臣,有人惶惶不安,有人面无表情,有人一脸悲愤,这位本在壮年的皇帝突然觉得一阵泄气,像是突然老了数十载一般,整个身体都瘫软了下来,闭上眼睛无力地挥了挥手,道:“起来吧,都起来吧……”


殿中众人慢慢起身,只有一心请战的杨九郎和自知罪重的刑部尚书依然规规矩矩跪着。


皇帝憋了眼明显已跪不稳当的刑部尚书,叹口气说道:“阎鹤祥一事,必须彻查,还有那日太医查验尸体时提到的朱吻一毒,朕再宽限你七日,如还未有进展,朕的子民也不必辛劳来养你们这群废物!”


听罢此话,刑部尚书身体抖的更加厉害,急忙一个头磕在地上发出‘砰’的一声。


皇帝无视此状,转头看向另一边跪着的杨九郎,抬手揉了揉额头两侧,沉默半响才开口:“如今驻守边境的将领是谁?”


杨九郎急忙答道:“是东南骑兵统领,秦霄贤秦将军”


“哦?就是曾在阵前被敌军戏称为“大刀螳螂”的那位吗?”


皇帝话音刚落,殿内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,甚至有人想起当年的荒唐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。


皇帝起身,缓缓走下台阶,行至杨九郎面前停住,继而开口道:“杨将军,虽说朕刚才提到了秦霄贤往年荒唐事,但实则是想说,我朝武将各个骁勇善战,别说藩国此时还未有动作,哪怕此刻举兵来犯,朕也相信秦将军必能跨马阵前,一举歼灭敌寇,再者杨将军回朝不久,还是不必……”


“慢!皇帝且不可大意!”


话还未说完,就被身后传来的一阵声音打断,紧接着宫人尖细的嗓音响起:“太后驾到!”


杨九郎听了一惊,抬头正好与皇帝的视线堪堪撞上,又急忙低下头去跪拜。心想太后怎这个时候驾到?


太后一身华彩锦裳,自帘后缓缓而出,行至龙椅前,转身说道:“皇帝陛下免礼”

又抬手指了指跪在殿下的王海,道:“还不扶着皇帝坐下,明知陛下身体有恙,你们这帮狗奴才还不小心伺候着!”


太后在龙椅另一侧就坐,对跪着的杨九郎说道:“听说你要请战?”虽是问句,但她的声音却几乎丝毫没什么起伏。


杨九郎恭声应是。


“既如此,那便带兵前去吧,哀家相信,有杨将军此等良将护我边疆,必能平安无事”


说完又看向皇帝:“皇帝也不要过分爱惜良将,有时候太过了,便是溺了”


皇帝微微颔首不做言语。


太后继而道:“至于阎鹤祥,原本是太子宫内的人,出了这等大事太子才知身旁贴身的宫人竟是逆贼,看来太子这些年的帝王权谋、识人辩恶之术竟是白学了么!”


忽而怒喝道:“孟大人!你这太子太傅是如何当的!”


孟鹤堂伏在地上大喊臣知罪


太后将手边的琉璃盏挥袖扫落,指着孟鹤堂道:“你当然有罪,太子乃国之储君,既交付你教导,便是丝毫马虎不得,可你呢?如今太子都已十八,整日只知游手好闲,如今出了这般大事竟然都不在朝堂之上,这便是你给哀家培养的万人之尊,天之骄子吗?”


这番话着实太过严苛,一众臣子屏气凝神,生怕不小心呼出的气息声音太大而被太后听见。


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抬手扶额,并不理会庭下瑟瑟发抖的众人。


太后看了眼皇帝继续道:“还望皇帝莫要怪罪哀家多事,实在是看你这般劳累才一时没稳住情绪。要不这样吧,依哀家看,麒麟年岁也不小了,是时候给他一些历练的机会,要不阎鹤祥此事就交于他处理吧,要是结果能让所有人信服,也不枉皇帝教导他多年。”


“至于孟太傅”

不理会皇帝是否同意此提议,太后继续下命令:“作为太子太傅,此事你断不可能袖手旁观,那便由你协助太子,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,以免落人口舌,听清楚了吗?”


孟鹤堂急忙高呼:“臣领旨谢恩!”


【东宫内】


早朝一下,樊霄堂便将今日之事一一告诉了郭麒麟,可凭他又气又委屈地描述许久,都不曾见郭麒麟抬头,依旧保持着他刚进门时看到的那样,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中的稿纸失了心神。


那是一张人物画像,纸张的人站在一颗海棠树下,花瓣自枝头掉落,飘在画上的公子身侧,有一瓣像是被眼前的公子迷了神,竟不随着东风而去,努力挣扎着轻飘飘的身体向面前的可人儿飞去,用尽了全部力气才落在金龙纹理的领口处,小心翼翼又贪婪的去触碰白皙的肌理,明知眼前的人是神不可冒犯,但还是向内心蠢蠢而动的欲望屈服,一经触碰,便再无法自拔。


画中的公子眉眼灿若星辰,不知眼前看到了什么开心的事,笑意自眼尾露出,浸染着那张俊俏的小脸,但凡周边有人看到这一幕,必定会被此景惑了心神。


作画这人应也是这般,画稿右下角提笔的字明显看得出乱了心神,几句“梅似雪,雪如人,都无一点尘。 山似玉,玉如君,相看一笑温。”写的运笔不匀,像是拼命压抑着内心快要抑制不住那些怜爱之情,致使笔尖失了气力,落款的名字更是潦草不堪,但依稀辨得出一个“阎”字。


这是那日赴晚宴前郭麒麟站在树下看着院内猫儿玩闹时的场景,原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,但如今这一幕却像是从回忆沟壑里钻了出来,在郭麒麟眼前不断浮现。


猫儿在阳光下转着圈玩自己的尾巴,不远处的阎鹤祥清点着赴晚宴前要准备的东西,指使着宫内一众宫人团团转。


“手炉呢?什么叫天气暖了,夜间降温了太子殿下要是觉着凉了呢,还不赶紧去准备着,上点心,用大小适中的炭火,要是办不好小心你的皮”

“杏仁酥呢?不带去晚宴,带去晚宴太子又要贪食不好好吃饭了,让厨房备着,晚宴回来太子殿下饿了还能吃些。”

“不要这件冰蓝色的外衣,这件是西域冰丝,怎的将它取出来了,快去取那件金色暗纹的来”

……

真是奇怪,明明在别人叙述中宛若阎罗的一个人,怎在郭麒麟的记忆中,一直在喋喋不休,像个宫内的嬷嬷一样操心衣食住行,心思甚至超过宫内掌首的嬷嬷。

如今这般想来,似乎在阎鹤祥在的周围,郭麒麟从来不用张嘴说自己需要什么,永远都是心里正想着,想要的东西就出现在了眼前。


可是这样一个人,怎么就没有读懂他眼中最明显的在乎呢?


【未央宫内】

“儿啊,你说父皇是不是老了?”皇帝靠在椅背上看着桌前低头默不作声的太子,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疲倦。


郭麒麟拱手施礼道:“父皇必是正值壮年,是儿臣不肖,未能替父皇分忧。”


皇帝起身,从桌子里侧绕出,走到郭麒麟面前,拉过他的手握在掌心,轻轻揉捏着指尖细软的嫩肉,缓缓道:“如果可以选择,父皇宁愿你此生都不用有机会替我分忧,就这样一直快快乐乐的过完这辈子,觉得这个世界本就该是这样,见到的都是好人,身边都是你爱的人,什么都不用想,像你的那只小猫一样,开心了就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,不开心了就转头走掉,可是……”


皇帝叹了口气:“可是我的儿啊,事实并不能如此啊,有太多的人虎视眈眈盯着你我父子二人,自我踏上这条帝王之路,处处炼狱,处处皆荆棘陷阱,每前行一步都是鲜血,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,即便如此,周遭的人还在拼命的制造更多的陷阱和磨难,我真的累啊,可是累了又能如何,就这样放弃吗?那前方等着我的那些人呢,不就在我放弃的那一瞬间都被我生生扼杀了吗,这条路,流的血已经够多了,父皇与其护着你,不如趁早让你嗅到这鲜血的味道,看到那些人狰狞的面孔,这样也不至于在我百年之后再将你推到这些面前,那个时候,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在背后托着你了呀。”


父子二人说到此处,已两眼含泪,郭麒麟抬头看向面前的帝王,此时的皇帝在他眼中没有了平日里耀人眼目之光,而是仿佛回到了小时候,在那个被所有人遗忘的宅子里,父子二人在盛夏时分,躺在院落中的槐树下,等待着井中冰凉的西瓜。

现在想来,似乎那个时候的穷迫潦倒一点都不值得难过,那个时候的一切都是由心而发的快乐。反而自开始走上帝王之路开始,所有的笑容都是修饰过的,所说的话都是再三斟酌过的,再也找不回当时的那份惬意。


郭麒麟从父亲手中抽回自己的手,屈身跪下,郑重的向皇帝磕了个头,再开口时,语气依然是铿锵有力:“父皇,儿臣记得,‘十年饮冰,热血难凉’,从此以后,儿臣定当竭尽全力,帮父皇分担重任,定不让您失望!”


少年坚毅的眼神穿透夜晚渐凉的空气,似乎谁也没有意识到,那缕空气飘走前,将少年身上的那份稚嫩、无措悄悄顺走,又将那份天真用现实的外衣层层包裹,想着下次有机会再来偷走。


【将军府】


杨九郎舞完最后一遍长枪,甩了甩脸上的汗珠,忽觉身后有异动,条件反射便将手中长枪刺出,忽闻前方阴暗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媚叫,急忙堪堪收回抢头,一个挽花将长枪背于身后,看向从暗处走出来的人。


张云雷还是那副妖媚的模样,头发总是松松垮垮挽着,似散不散,衣服也总是那般不贴身似的飘着,仿佛风一吹衣衫便可顷刻褪下。


杨九郎摸了摸额角的汗,取过矮桌上的方巾擦拭抢柄,漫不经心道:“良人果真是奇人,我杨府众人虽说不是什么江湖高手,但毕竟和我在战场厮杀多年,结果今日却都未曾发觉有人潜入”


张云雷双指轻动,打开手中的折扇轻轻向杨九郎扇着风,调笑道:“杨将军你这可是误会我了,就我这小身板怎会瞒得住这高手如云的杨府上下,只不过我是在门口说明了我的来意,他们就放我进来而已”


杨九郎假意好奇道:“哦?那不知良人说了什么,竟然让他们直接就这样放你进来?”


张云雷坐在矮桌上,抬起玉臂环住面前的人,凑近杨九郎耳边吐着气音:“我只不过实话实说,说您杨将军思念我正紧,于是今夜招我前来伺候,哎你别不信”按下杨九郎试图扯开自己的手,张云雷继续道:“我跟他们说,杨将军的腰窝,有一枚蝴蝶型的痣,只要轻轻一吻,它便要起飞呢,还有还有,杨将军背后有三道刀伤,四处箭伤,我一一抚摸过后,可是心疼了好久呢。”


再不想听这般淫言秽语,杨九郎狠狠将面前的人扯开,转身欲要离去。


张云雷立刻唤道:“杨将军,你的玉佩还未拿。”


听闻杨九郎立刻回身想要抢回玉佩,却见张云雷已经拿在手中把玩,反反复复看了一遍道:“这个玉佩着实好材质啊,玉体通透,摸着润滑细腻,这上面的麟纹也……”


说道此处,张云雷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一样住了嘴,杨九郎牵起唇角微微冷笑,取回玉佩一边往腰间悬挂一边道:“良人今日这是怎么了,想当初在太后晚宴的后花园你我二人初次见面,你仅凭我这把玩之物就认出我是镇国大将军,且在未曾见过陛下赐给我的将军佩时,就能描述的那般详细,怎的今日第二次见到我这玉佩,反而有种不认识之意?难道上次良人并不是通过玉佩才识别我的身份吗?”


虽说杨九郎说这段话时嘴角带笑,张云雷却觉着周遭的气温猛地突降,冷的自己由内而外打了个寒颤,果然,是他小瞧了面前的这个人,或者更确切的说,是他高估了自己。


赶紧收敛好思绪,张云雷又换上那张媚笑的眉眼,柔声说道:“我听闻杨将军不日便要远赴边关,这才乘着今日太后未曾选召急忙跑来相见,难道杨将军就打算将我晾在院中就算是欢迎了么?”


杨九郎看着面前一脸讨好笑容的张云雷,暗暗叹了口气,转身向院外走去。

__________下一章的笔交给大神 @羡花墙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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